《漫游小记》之五《太华山》
林散之著，专业行走译
年，37岁的林散之遵从黄宾虹的教导，为师造化，孤身一人，行游万里。寻嵩高，叩潼关，上太华，历终南，横太白。此行经过，后被收入所著《漫游小记》。专业行走今试着译为白话文，权且自娱自乐。林散之既是诗人、书画家，又是散文大家。本人自知译文不及原著万分之一，请诸君见谅！
向导一点也帮不上忙，我干脆把他辞掉了
早晨起来，我把向导辞退了，付了工钱给他，请他自己下山。
自从攀登华山以来，拽铁索、爬台阶，我全是靠自己的力气上来的，向导根本帮不上什么忙，所以我干脆把他辞掉了。
在云台观中吃了点早餐，我决定独自攀登五云峰，老道长清纯法师告诉我说，返回时如果愿意，还可以继续住在观中。我站起身来抱拳作揖，致以谢意！
然后，我离开云台观，向着左边前往，经过擦耳崖，这里的路窄得只容得下一只脚，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。往前走，得手拽着铁索，摸着石头，贴身而过！
过了悬崖往东，叫做阎王碥。继续前行十来步，叫做阎王峡。路只有几十厘米宽，简直就是一条只有鸟儿才能飞得过去的道路。
往下看，迷漫而模糊，完全分辨不出下面的流水与顽石。经过这里的游人，就像是在过鬼门关一样。
沿着苍龙岭山脊修建的石栏杆，大半都腐烂毁坏了
过了阎王碥就是日月崖，这日月崖就像是用刀斩断的一样。我拽着铁索继续向上爬，一百多步之后，出现一块大石头，向屏风一样立在眼前，人称上天梯！
再拽着铁索过了这个地方，我朝西南方向继续走了约三里，就到了苍龙岭！
苍龙岭是一个山脊，长度大约有几里，两边皆为悬崖，中间的路只有五六十厘米宽，这悬崖下面就是万丈深渊，深不见底！
沿着山脊修建的石栏杆，大半都腐烂毁坏了，好在近来新换了铁索，稍微给行人添了些方便。
不过，人们过这地方时，仍需要小心翼翼地拽着铁索，得像蛇伏着土地，或者猴子爬着那样，一点一点地挪过去！
韩愈过苍龙岭，竟吓得写下了遗书，后被人用毯子裹着背了下来
话说当年昌黎先生韩愈经过这里时，看见路实在太险，他下不来，一时头晕目眩、心跳加快，竟然吓得哭了起来，觉得自己这下完蛋了，甚至写下了遗书。
后来，华阴县丞知道了，命人用厚厚的毯子把他包起来，捆扎结实了，然后系着粗绳子才慢慢运下来，方才脱离危险。
我去的时候，看见龙口崖那地方，果然还刻得有“退之投书处”五个大字。
自从进入华山以来，我已经在山中走了二十多里。
这山上的地形，外面是一个大环，里面是一个深坑，诸峰遥想守望，只有这苍龙岭像一条线一样连着大家，其余地方完全没有道路！
大自然的鬼斧神工，实在是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！
一山更比一山高，人对高山的景仰之情绵绵不绝
过苍龙岭走到山顶，道路突然就没了，只见顺着岩石开凿了一些台阶，转过身子走过去，前面就是金锁关。
再往前走就是五云峰，五云峰上的古松怪柏，大小不齐、形状各异，五云观就建在上面，站在这里眺望华山诸峰，皆笼罩在脚下的一片云海之中。
之前，我在莎萝坪看云台峰，感觉这云台峰就在半空中。后来到了云台顶，才发现那里其实才是半山腰。再后来仰视五云峰，感觉五云峰才真的是在半空中。这种感觉，就像是在莎萝坪看云台峰！
如今我身在五云峰，再仰望莲花、落雁、朝阳三座山峰，又觉得那才是真的高耸入云、缥缈无边。
一山更比一山高，人对高山的景仰之情，真的就是这样呀！
当晚，我就住在五云观中。
我在五云观里吃了些饭，饭后攀登玉女峰
山上高海拔的地方风很大，到了晚上尤其如此，这大风呼啸而过，把五云峰的松柏吹得哗哗作响，狂风怒号就像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被吹得波涛汹涌！
到了早晨，这风也没有停下来的样子，只见四周的山峰风起云涌，仙云来去匆匆，而落雁、莲花等山峰，都半隐半现于飘缈的云雾之中。
一直到了中午时分，这风才慢慢小了一些，我在五云观里吃了些饭，饭后即离开五云观，向左面攀登玉女峰。
玉女峰就是华山的中峰，走了一里多远，我就来到了中峰的北路口，这一路过来都是高大的松树。
往右走就是二十八宿潭。潭在山洼洼中，也就是玉女、莲花两峰之间。潭水冰冷刺骨、清澈见底。往下流淌，先是汇成一条小河沟，进而变成一条巨大的瀑布，也即我前面坐在望仙台上，看见的那条数百米高的高山瀑布。
被称为五将军树的那几棵松树就在潭上面，树都很粗，每棵都需要十来个人合抱，松果有量器升那么大，只可惜其中一棵枯萎了，如今仅存四棵！
观中的道人带着我走到最高处，指着石头一一作介绍
之前在半山腰时，我看见华山这山峰顶上，都长着茸毛一样细细的草，那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，等到走到这里看见满山松树时，终于知道是啥了。
竟然是松树，这实在是太让人惊奇了！
从玉女峰往右登山，就是去华山西峰的道路，而往左登山，则是去华山东峰的道路。
我想先去西峰看看。于是从潭左边往上，行走在数不清的松树之间，曲里拐弯又走了三里，终于上到了西峰峰顶！
西峰峰顶的道观刚被火烧过，观前的石头台阶才重建不久，观中的道人带着我走到最高处，指着远处的石头，一块一块地给我作着介绍：
层状的石头一片片耸立着，道人说这是“莲瓣”；另一处石头仰着头站立着，道人叫它“灵龟”；眼前还有一个几十厘米深的石窝窝，就像脚印一样，道人说那是“巨灵之迹”。
华山西峰最是幽静，山体高大而陡峭，神态庄重而严肃，从山下往上看，东西二峰上分下合，而南峰则隐藏其间，它们就像一株并蒂莲，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西岳莲花峰！
不久，下屈岭，前往华山南峰！
我坐在仰天池旁深吸一口气，感觉仿佛与天地相通
屈岭在华山西峰右面，有点像苍龙岭，不过路比苍龙岭宽了几倍。
我手拽着铁栏杆，经过四五条巨大的深沟，又向上攀爬了四里路后，终于上到了华山南峰峰顶！
南峰，就是落雁峰，位于华山东西二峰之上，是西岳华山最高的山峰。
峰顶有一个仰天池，池深将近一米，长宽两三米，池上面有一块石头，面积也有近一平方米，石头旁边题刻琳琅满目。
这一天，晴空万里，我坐在仰天池旁边的石头上，深深呼吸了一口气，感觉仿佛与天地相通！而站在此处远眺四面八方，只觉得世界浑然一体，万山皆小，像是堆积的小山包一样，而那绵延千里的黄河，则像一条飘带似的。
人这一辈子，能到这样的地方来看看，茫然不觉之间，这世界和自己仿佛都不存在了！
再往下看仰天池，有数百个台阶。向右即为紫霄宫，宫宇高大雄伟，大概有十来间房子，都是用整整齐齐的石头开凿之后搭建起来的。
我在紫霄宫里吃了些饭。
